追懷 台灣少棒運動功臣 徐傍興博士(卜國光 先生)
092-04-15 | 本校
追懷 台灣少棒運動功臣 徐傍興博士 卜國光
本文係美和護專退休教授卜國光於民國七十四年為紀念徐博士而作,並曾刊載於同年八月號傳記文學月刊。本刊第五十六期出版時適值徐博士逝世十二週年,緬懷其泱泱風範,特刊登此文以示感念並頌揚其貢獻。<編按>
徐傍興博士於去[七十三]年八月三日病逝於台北。算來已屆滿一週年了。今年的二月二十七日,是他的七十七冥誕,往年每逢此日,我必參加他的祝壽宴會,今年壽翁仙遊,祝壽的筵席,也就散了。不過我的感覺上,好像他仍在人間,這也許是因為我對他的公誼與私恩,虧欠日深,而縈懷所致吧!
我與他認識,是在民國五十六年八月,應聘到美和護專來教書時開始。他當時擔任美和護專與美和中學兩校的董事長,他的本業是台北市徐外科醫院的院長,醫療業務繁忙所以在一年當中,也難得見一、二次面,即使見到了,也只是向他打招呼問好而已。直到民國六十四年四月,他從台北徐外科醫院退休回來,擔任美和護專的校長時起,才真正有了見面交談的機會。當時我正兼任訓導主任,我雖非客家人[是常州人],但他卻毫不見外,坦誠相待,全無畛域的觀念,意見溝通,有話直說。我向他請示訓導方針,他說:「你們要曉得,這許多學生在家裡,都是他們父母的掌上明珠,現在家長把他們送來學校,我們就要好好地照顧他們。」從此長久相處,我對他的學識經驗,生活習性,也有相當的認識。並且更意外地承他相邀相勸,免費住進了他家祖傳已有一百多年歷史的古厝。
這座古厝,是他的祖父所置的產業,也是他從小居住和成長結婚的地方。坐落在屏東內埔鄉美和村,所佔範圍,約有兩分地左右。坐東朝西,西有廣場,東有花園,中央是兩進成四字形的平房,每進各有三間,前進是客廳,後進是祖堂。在祖堂的南北兩端,各有廂房十餘間,其間並有庭園,在南廂房中間的一連五間,是徐博士的所有份。這百年古厝,土牆木樑,難免老舊,於是加以修葺裝潢,增添現代化的設備,粉飾得煥然一新。他回來任校長,原擬定居於此,後來由於他的夫人仍居台北,未能隨伴南來照拂而作罷。因此他竭力勸我搬進去住。可是我與妻一再考慮,長久不能決定,因為當初我帶著家小來參觀這古厝時,三個年幼的孩子,一見那裝扮得金碧輝煌的祖堂,便驚呼這是個廟宇,好怕好怕,不敢住啊!孩子原已住慣了都市的房屋,大門一關內外隔絕,百事平安。而這座古厝,庭院寬敞,廊簷相接,門路四通,毫無阻隔,實在難以安居。我也知道校長是可憐我,隻身來台,升學就業成家,生活艱困。所以他不只一次地催促我:「你趕快搬進來住吧!你要曉得,這裡的環境清靜,孩子讀書最好,到學校又近,何必到外面去租房子!」真是盛情難卻,乃於民國六十五年六月二十八日遷入。
當初搬進來的時候,每到天黑,三個孩子[二女一男]就會心驚膽怕,於是便把兩邊的門關起來,可是這樣就阻斷了前後院的通路。不久這兩邊的門,都被颱風吹垮,我把這情形報告校長,他笑著說:「你要曉得,這裡本來就是大同世界,夜不閉戶的,你不要怕,如果有小偷把你家的東西偷了,我會賠給你。」這南廂房的格局,是坐南朝北。房子的高度,較祖堂略低,置身期間,頗有明代歸有光所居「項脊軒」的況味。「人往,從軒前過。」「牆垣周庭,以當南日,日影反照,室始洞然。」所幸三個孩子,後來也都漸漸習慣了這「大同世界」的生活,並能善用這清靜的環境,在貧困中自強不息,沒有辜負校長的美意。並且承蒙徐家的宗族親人,包容照拂,我們也同樣感激。
校長把他的故居,讓給我一家居住,他自己則住在美和護專二樓的校長室裡,門邊有一張小竹床,墊著榻榻米,這就是他安眠起居之所。每日三餐,均在美和中學的餐廳,和棒球隊員一同吃飯。他每天早晨五點左右起身,出外到鄉村田間散步。散步回來,有時經過古厝,就入內到他的族姪家中喝茶休息。我每天早晨六時起身,在南廂房的廊下打太極拳,他有時經過駐足而觀,有時用客家話,與我妻閒話家常,喜歡講他的家族與身世。有一次說到他的第三個公子快要結婚了。我們都恭喜他。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。「唉!」接著說:「你們要曉得,這孩子是他的阿媽[祖母]一手抱大的,現在他要結婚了,他的阿媽卻不在了…。」話還沒說完,他的眼淚就掉下來了。
他以早晨散步為保健的方法,他不會打太極拳,但聽到我說我打了將近二十年的太極拳時,卻極為驚喜地說:「那麼你應該有點中國功夫了吧﹖」我說:「打太極拳而能練成武功,那種太極拳早已失傳了。我現在打的太極拳,如同柔軟體操,只是活動一下筋骨而已。如果說我這樣的打法,也能練成中國功夫,那是自欺欺人之談。」我又告訴他,我的身體孱弱,打太極拳十年不見功效,於是對太極拳加以研究、分析,並與其他運動作比較,發現大步法太極拳,才有良好的健身功效。後來我的腸胃痼疾,也就是因此不藥而癒的。他說:「這樣最好!這樣最好!你要曉得,吃藥並沒有好處,只有運動最好!」他是很反對隨便吃藥的人。凡是有學生感冒,便會先來問校長,該吃些什麼藥。他總是說:「感冒用不到吃藥,到我校長室的電冰箱裡,拿幾碗豆漿喝下去就好的。」後來我把打太極拳的研究心得,發表在報刊上,又寫成一本小冊子,名為「太極拳的新形象」,請他指教並題封面。免費贈送同好。
從閒談中,知道他的祖籍,是廣東焦嶺。自他的十五世祖來台灣至今已兩百餘年。他的祖父[十七世]從屏東麟洛,遷來美和定居,也逾百餘年。這座古厝,最早原是衙門法庭,分為前堂後堂。日本人佔領台灣時,為郭某所有,後來郭某年老無子,生活貧困,才把他賣給了徐家。他的祖父樂善好施,為村中首富。育五子,皆能勤勞耕作,逝世時,遺留田產約七十甲。現在美和兩校的校地,大都是徐家的祖產。徐家人丁興旺,自徐博士兄弟起,及子姪、孫輩中,習醫而開業者,有二十餘人,另有習護理、營養、醫技等,不知凡幾。醫學世家,遠近聞名,蔚成望族。
他擔任美和護專的校長,仍擔任美和中學董事長,因為美和中學是他獨資所創。兩校的學生除了上課時間外,課餘之時不論在何處,只要一看見他,便會齊聲高呼:「董事長好!」「校長好!」他也提高了嗓門,揮揮手回答:「好!」有時對護專的學生,還要加上一句:「你們愈長愈漂亮啦!」引得同學哈哈大笑。有的學生在背後稱他為「老爺爺」。
他上午在校長室辦公事、看書報。下午便到美和中學的操場邊,看棒球隊操兵練球。如有訪客前來,便在「情人橋」畔,靠椅座談,護專與中學,校地毗連,其間以水利會的引水渠道為界。南為護專,北為中學。渠道上架小橋為兩校通路,學生便戲稱之為「情人橋」。橋上有紅漆欄杆,兩側高樹成蔭,有鳥雀居焉,啁啾之聲不絕。校長有暇在此小坐,游目四望,兩校學生之動態,盡入眼底。或閉目養神,樂享清幽。
有一天聽校長閒談,他忽然感嘆地說:「假如當年台灣大學的校長傅斯年,不趕我出來,我就不會開設徐外科醫院,也就賺不到這麼多的錢來辦學校,打棒球了,我真的要謝謝他。」所謂「趕我出來」顯然不是他自願離開,他必有若干委曲。他從日治時代的台灣帝國大學,到光復後的國立台灣大學,一直擔任醫學院的教授,臺大醫院的外科醫師、外科主任等職。前後共計十七年,早有「外科聖手」之譽。他曾以「台灣地方性甲狀腺腫瘤疾病之研究」一文,榮獲日本帝國大學醫學博士學位。至於傅校長為何要「趕他出來」﹖其中原委,我不便問。但從他的性格上推斷,可能是他待人處事,堅直廉正,不阿不避,以致遭僉壬的讒陷,傅校長不察,終於負此才俊,難怪徐博士於老年退休之後,談笑間仍不免耿耿,並以此解嘲。後來聽耿殿棟博士談起,方知是因為部下發生醫療上的問題,代人受過而被迫辭職。
據他自述:「民國四十年,我離開臺大醫院不久,自己沒有錢開業,便向幾位老友借錢,在台北市開設徐外科醫院,規模不小,我吩咐醫院同仁,對病患照顧,要周到親切,鄉親與貧困者免費,大家齊心協力,經過兩年多時間,就把借來的債,都還清了。」民國四十四年,他又在高雄市增設徐外科分院,由他的堂弟徐富興博士擔任院長。南北兩所徐外科醫院,同享盛名。
他曾應日本外科醫學會邀請,前後兩次去作學術演講。在當時他是國內為病患作內臟切割手術次數最多的一位,深受日本醫學界的推崇與讚揚,可見他臨床經驗的豐富,對醫學貢獻的一斑。我曾聽他講過切割腸胃手術,與日本某名教授的手術相比,他有獨到的優勝之處。可惜我不是學醫的,對其中曲折,只能聽講而無法詳記。當時台大醫學系畢業的學生,都爭相前往徐外科醫院實習,現在台灣各大都市的名醫,有許多都是在徐外科醫院實習過的。
他年老雖已從醫院退休,但每逢外科醫學會開會時,仍照常參加。有一次主持人遲到,未能準時開會。後來請他登台講話時,他說:「……看看日本的各種醫學會,每次開會,前面幾排,總是坐滿了資深退休的白髮老教授老醫生,他們為什麼要來開會,不好在家納福,休息休息嗎﹖你們要曉得,他們來的用意,就是表示對後輩的勉勵,鼓舞鬥志,重視學術的研究進步,做後輩的人,也就更加振奮努力。看看我們今天開會的情形,主持人如此疏忽,到了開會的時間,還不能來,讓大家坐在這裡空等……」。散會後,許多人上前與他握手並說:「訓的好!訓的好!」
民國四十三年,我任教於屏東縣立內埔中學,四十六年該校增設高中。徐博士出面邀集地方士紳開會募款,我只記得他説的:「內埔沒有一所高中,是內埔人的恥辱。」這年適逢他的母親邱太夫人七十華誕,太夫人節儉崇佛,便將祝壽費用捐給內埔中學增辦高中一班,我很榮幸,擔任了第一屆的導師。
民國五十年,徐博士有鑑於故鄉農家子弟外出升學,經濟負擔太重,於是獨自捐資,創立美和中學於美和村。分設高中部、初中部,後來又增設電工科,全校學生常在一千五百人左右。
有一年美和中學舉行畢業典禮,請當時的屏東縣長柯文福講話,他在演講快完了時,指著徐博士說:「希望各位畢業同學,都能像你們董事長徐博士一樣,畢業後馬上考進理想的學校。」台下一片掌聲。徐博士站起來向大家揮揮手說:「千萬不可以像徐博士一樣,你們要曉得,我是畢業後到第三年才考上學校的。」引起了更大的掌聲與笑聲。
徐博士擔任高雄醫學院的董事,自創校起,一直到他病逝為止。我曾聽他說過,高醫創校時,他也曾捐款,是一筆不小的數目。可是高醫[七十三]年編印的「高醫創校三十周年」上面,只見有人捐十一甲多土地的記載,卻不見其他董事捐款的總數。辦一個醫學院,有人捐土地,有人出力辦事和教學,卻不見有人捐出錢來建築校舍、購置圖書儀器等設備,寧非笑話﹖也許三十年後的今天,高雄市地價暴漲,以前所得的捐款數目,反而相對縮小,以致捐地者備受頌揚,克享名利,而捐款者的貢獻,便微不足道了,可惜這麼一本印刷精美的歷史文獻,未作公正而詳細的交代,豈不有負善心人的美意﹖
徐博士從民國四十九年起,應台中私立中山醫專[現為中山醫學院]之聘擔任校長。他每週除了主持週會外,還要上一天的課。在長達十一年的校長任內,他把每月應得的薪水,都捐給了學生。沒有拿一塊回家。來回台北的車錢,也是自掏腰包。他以豐富的醫療知識,臨床經驗,誠懇的態度為學生講解,哪有不受歡迎之理。所以只要他一到校,學生隨時都會包圍著他。
先總統蔣公在世時,有一次召集各大專院校的校長座談,問大家有什麼革新的建議,可以提出來講。徐博士站起來說:「報告總統:我們中山醫專的學生,從第一屆的畢業生起,到今年已畢業了X屆,可是到現在學生的畢業證書,還沒有核發下來。」蔣公聽了很驚異地問:「為什麼會這樣﹖」徐博士回答:「教育部說要問內政部,內政部說要問教育部,這樣我們老百姓就不知道要怎麼辦了﹖」蔣公說:「好!我替你解決。」徐博士連忙一鞠躬說:「謝謝總統!」會後當時的教育部長對他說:「老兄:你有話可以對我說何必在總統面前出我的洋相!」不久畢業證書就核發下來了。蔣公逝世後,有記者來校訪問,只見他涕泗交流地敘述上面一段經過,對蔣公感戴無已。
有一次聽徐博士講他在日據時代,讀高雄中學的生活片段:當我升到二年級時,有一天下午打掃教室,有一個同學拿著掃把,當作關公的大刀在揮舞,一不小心,把掛在高處的電燈炮打破了。訓導主任喊他去問話。「你怎麼知道關公會舞大刀的﹖」這同學回答:「我是聽徐傍興講的。」過了幾天,在晚自習時,訓導主任悄悄地走過來,拉開我書桌的抽屜,把「三國演義」拿去了。過了幾天,校長召我去談話。我想這可就麻煩了。不料這位校長也是喜歡看「三國演義」的小說迷。他見了我,居然和我談論起書中的人物和情節來了。最後把書還給了我,並警告我:「這書可以看,但不可影響你的功課。」他講完了這個故事,又慨嘆地說:「教官說我不懂教育,但是我也受過教育,看見過老師怎樣教我們,不論是日本人,還是中國人,教育的原則總不會相差太遠。」
他說這話的起因與背景,是由於本校的一位男教官,要記某一學生的過。因該生交友不慎,身受傷害而犯校規。校長則認為該生為受害者,記過不合情理,未予核准,而引發了教官盛怒,在辦公室拍案大罵校長不懂教育。校長不加分辯,後來把這教官調走了事。校長一向認為對學生,只要多作口頭勸告就好。即使犯錯,也不是十惡不可赦,小小的情節,不必一動就要記警告、記過貼佈告。我從民國五十九年起,到六十九年止,一連兼任了十年訓導主任。體會到這種情況,是長久以來,存在於學校訓導工作上的儒法之爭,任何學校都會發生。校長主儒,教官主法。儒重恕道,人格感化。法重團體紀律,賞罰分明。其實儒與法都是教育的手段,運用適當,便可收相輔相成之效,若能作到儒不姑息,法不悖情,也就合於中道了。
徐博士從台北回來專任校長之後,來訪問他的人很多。包括親朋好友、四方賢達、各級民代以及政府官員等人,不論因公因私,識與不識,他一律來者不拒,都予接見。他有時在校,有時不在校,而未聞來客有何怨言。不過有一次教育部的督學四人來校,校長剛巧因急事北上,教務主任便代表面陳原委。不料在下午舉行座談會時,某督學一開始就說:「貴校校長,不知何故,我們來了,避不見面……。」口氣含慍。校長雖然外出,校務從未停頓,督學所需一切資料,均已填報無誤。如今所欠缺者,只是校長未能在校親自接待而已。而這位督學自稱在抗戰時期便在教育部任職,且已三進三出而將退休,可見其資格之老。不過有的公僕,資格愈老,民主的素養反而愈差。難怪陶淵明不願意折腰。可是孟老夫子卻教人不要怕,所謂「說大人,則藐之」良有以也。
有人和徐博士開完笑,說他一生只喜歡兩件事,一是打棒球,一是選舉。據我所了解,這話只說對了一半。他喜歡打棒球,每年要打掉將近兩百萬元的新台幣,這是事實。至於說他喜歡選舉,那是為時勢所逼迫,造成了許多人對他的錯覺與誤解。
先說打棒球,他在美和中學成立棒球隊,分青棒與青少棒兩級。合計隊員,以前常在五十人上下,現在已增加到七十人左右。他們在校的學、雜、宿各費全免。至於他們的伙食、球具、球衣、出外比賽的交通、食、宿等費用,以及幾個教練的薪水,全由徐博士負責供應。他每隔半月,就要回台北向夫人領款備用。球隊出外比賽,他也隨隊行動,或領隊出國比賽。不過球打輸了,有時也會發脾氣罵人的,他不罵球員和教練而是罵那些平時負責照顧球員生活的總務先生。說他們不負責任,平時沒有買好菜給球員吃,以致營養不良,就沒有力氣打出好球來了。他屢次率隊赴美國比賽,揚名國際,推展國民外交,宣慰僑胞,功不可沒。曾兩次當選好人好事的代表。每逢出國比賽歸來,除了政府的勛獎外,也有中央大員在機場歡迎,慰勞加油:「徐博士!繼續打!繼續打!」他也欣然接受。將來若有人寫「中國棒球史」勿忘徐博士為推展棒運的第一功臣。
至於選舉,他一直有含冤莫白之嘆。他常說:「別人對我的估計錯誤,把我看得太大,抬得太高了。」張豐緒競選屏東縣長時,他是登記第一號的助選員,坐在宣傳卡車上,頭頂著太陽,打著大鼓,唱山歌,喊拜託!開票結果,在他的本鄉卻沒有得到多少票,使他大感意外。他說:「現在的選民投票,都有自己的主張,不會隨便聽人家的指使了。」他在南部客家人中,有「大家長」的稱譽。他說:「有人勸我出來競選,可是要我一個一個向別人點頭、彎腰、拜託,拜託。我才不願意呢!」可見他仍有中國士大夫的傳統觀念,把「拜託、拜託、請投我一票」,當作是向人乞討而引以為羞恥。他雖有自知之明,但每逢選舉,這選舉的浪潮,必向他衝擊而來,使他無法脫身。於是有中央大員打電話來,或者親自拜訪。一定要他支持某候選人,有時又要他出面,勸阻某人不要出來競選。他說:「這真是笑話,要我支持,我也只有一張票,要我勸阻別人不要出來競選,這更是為難,別人要不要出來競選,是別人的事,豈是我所能阻止得了的?」選舉原是一大混戰,不到開票結果,誰也不能斷定勝負。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輔選人員,以及許多候選人,不論黨內黨外,來拜訪他的人,不知凡幾。好像只要他點一下頭,就必能當選似的。於是甲候選人對選民說:「徐博士全力支持我。」乙候選人也對外宣揚:「我已得徐博士允許支持。」這些情形,在我們知道內情的人看來真是庸人自擾,可笑亦復可嘆。不過他的確是一個人格完美而有正義感的人,否則又怎能得到朝野一致的崇敬與愛戴?徐博士的身體向來健壯。他在病中,我曾去探望,病因是輕微中風,原可以復健,不料日久病變,藥石罔效,終告不治。
徐博士的一生,桃李遍植天下,交友廣及中外。比我和他更接近,對他有深切認識的人,當然更多。可是人生的遇合,奇妙莫測,我何幸而能與他相識,成為賓東,更何幸而能結下文字因緣。民國七十二年三月,他家新建徐氏墓園我曾代筆作了一篇碑記,勒石讚勳,樹碑於墓。現在我又執筆來追敘他的生平事蹟,不禁情往含悲,思來引泣,實在難以表揚其仁德於萬一。希望徐博士的知友、學生,和親族們,再加補述,以保留這一代良醫、良師並熱心社會公益的風範。
在這世界上,比他富有的人,何止千萬,能和他對社會作同樣貢獻者,又有幾人?人本來都是兩手空空而來,又空空而去。如今他卻滿載著人們的頌揚與感激,進入另一個世界。蓋棺論定,徐博士可以傲笑天下,而含笑於地下了。
註:本文摘自六堆雜誌1996.8.1 第56期。作者曾在美和護專服務23年,先後擔任美和護專訓導主任10年,圖書館主任10年,其千金卜樂娜、卜樂妙及公子卜立行均為本校校友,卜樂娜為台灣大學人類社會學碩士,卜樂妙為台灣大學醫學院分子醫學博士,卜立行為東吳大學政治研究所碩士。 2003.4.1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