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輝映在人間(曾焜宗 主任)

092-04-07 | 本校

輝映在人間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曾焜宗老師    

   董事長-徐傍興博士逝世了。這幾日校園愁雲籠罩,天氣也陰晴不定。原本靜謐的美和村,現在更靜了,不知現在大家忙著什麼,想著什麼,只知道消息傳來那天,徐氏宗祠就聚滿了人。附近的客家村,景象如昔,卻掩不住人人心中的一分憂傷。大家所敬愛的大家長已永遠的離開了這一群他帶大的孩子,那麼突然,也那麼叫人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 前年初秋時,董事長因病回台北療傷去了。起初,大家不覺得有異,因為往常他也偶而回台北,三兩天就回來。這次他久久不回,大家日漸掛懷。校運時,看不到他在司令台上向大家揮手,畢業典禮時,也聽不到那位打領帶穿球鞋的老人,幽默的細數他的童年和往事。但是,我們一直相信他會再回來,每日清晨、黃昏在校園裡散步,伴著琅琅的讀書聲稱和勤練的棒球隊,永遠是美和的一幅畫。

     幾年前,我還沒來到美和時,就常聽到徐傍興的大名,它是醫學博士,是享譽全省的外科醫生,美和棒球隊的成功是得之於他的照顧與哉培。外人對他歌頌的多,一方面很好奇,一方面又覺得他身居顯貴,常人又何能輕易接近!我初來美和,當舍監老師,終日生活在校園裡,對美和的一景一物逐漸了解,唯獨董事長徐傍興始終不見其人。

     校園裡有一位穿著寬寬大大的褲子,每日手插在腰部,挺著肚子緩緩來回散步的老人,是大家所熟悉的。每當天剛亮,住校生坐在花圃邊看書的時候,他就會緩緩的走過來,然後立定停下,向所有學生行了一個舉手禮,宏亮的喊著″Good Morning″緊接著一陣嘹亮的回響″Good Morning″之後,他才把手指從眉間放下。那份熱情岸然,不苟言笑,彷彿一位百戰沙場的老兵,也有點像一般學校看守校門和藹可親的老校工。

     有一天早晨,在餐廳用餐時,涂老師忽然對我說:「董事長每天起的早,精神很好﹗」我覺得奇怪,董事長又不在學校,他怎會那樣講。然後他望向門口說::「你看,他來了。」啊﹗那不就是每天早晨先向學生行禮道早安的老兵嗎﹖他是董事長,是徐傍興﹖

      知道徐傍興就是校園中大家所熟悉的那位老人之後,我不只是好奇,更是無限的敬愛。

    董事長每天都和我們生活在校園裏。因為他又身兼美和護專的校長,所以就一個人住在一間教室簡單隔置而成的校長室。每日清晨,校工開啟護專通往中學的那扇鐵門,好讓他慢慢走過來,往返於兩校之間。入夜後,當那扇門已關好,校長的那盞燈也熄了,他已安睡在那張鐵床上。白天,濃密的樹蔭下,是他真正「上班」的地方。幾張藤椅,每天為他搬進搬出,無論村裏的老友來閒話家常,或社會各界要人找他共商大事,都是那麼簡樸而風雅。有時他獨自在那兒看報.沉思,有時看著在晨曦中來,或黃昏歸來的學生。下午,棒球隊練球時,他坐在一旁全神貫注的看著,逢到比賽,也不辭辛苦的到現場加油。這裡,是他最關懷,最喜愛的家,有一群他期盼中的孩子。

     董事長平易近人,妙語如珠。老友來訪時,常是高談闊論,笑聲迭起。在重要的場面,人人正襟危坐,不敢掉以輕心時,他也毫不在意談諧如昔。旁人的大小人間事,都在其次,他腦海裡所編織的永遠一連串出人意料的笑語。也許因他喜歡看三國演義,在性格上爽直而善惡分明,在為人處世上,正是‥白髮漁樵江渚上,慣看秋月春風,一壺濁酒喜相逢,古今多少事,皆付笑談中。

     美和護專和美和中學兩校聯合運動會的時候,是董事長最快慰的一刻。他在司令上很莊重的向大家揮手,敬禮,這不是早晨到早安的俏皮樣。我們也因感到司令台上的主席是和我們一起生活的人,所以會場格外顯得親切而朝氣蓬勃。護專的學生喜歡找他合照,他高高興興的說:「好﹗好﹗」任由這些「小孫女」來攙扶他,裝扮他。偶而山地的小女孩也會繞在他的身旁撥弦唱歌。

     學校舉行畢業典禮時,上台致詞的貴賓,都會讚揚董事長的成就和辦學精神,而他正把一腳擱在椅子的扶手上,如在樹下般悠閒的坐著,想著他的故事呢﹗輪到他上台致詞時,大家都很認真聽,只是夾雜客家話的國語,有時令人百思不解其意。他在述說他的童年,在描述他過去的奮鬥,宏亮而不絕如縷。講到有趣事,他會忽然哈哈大笑,大家也莫名其妙的笑起來。講得太情急,太激動又不自覺得拿出手帕擦擦眼淚。此刻我們只是茫然無知的孩子,認真的傾聽老爺爺的故事和叮嚀,感人而溫馨。

     在學校中,我們是不曾看到董事長生氣的。但他關愛國家社會的胸懷和急公好義、嫉惡如仇的個性,常使他在許多不滿意的事上大發雷霆,最常見的是,在選舉時,他儼然坐鎮一方,調兵遣將,非為「賢」而「能」爭個分明不可。遇有政府官員徇私舞弊,欺凌百姓時,他嚴厲的指責,更是不留情面。因此,大家又敬又畏他,雖然常是言談甚歡,但也偶有挨罵的時刻。只有在面對學生和鄉間的老農時,他和煦春風,永遠是大家的好朋友。

     我常認為董事長是一位很能自我實現的幸福人,童年生長在美和村雖然清苦,卻有著不可抹滅的牧童生涯,及後在刻苦自勵的求學日子中,成績斐然,滿足強烈的求知慾。中年教書,行醫﹑濟貧,是生命中心理學所謂「愛與隸屬需求」的表現,也是中國人「民胞物與」的特質。成名之後。他回鄉辦學。獎掖後進,不計社會上的功名利祿,而徜徉在鄉間,終日生活在校園裡。每日所面對的是永恆的青山,純樸的故鄉人和天真的學生,每日所關懷的一樣是我們的國家和社會。這是一個自覺生命的完成,也是「尊重的需求」之後的自我實現。

     有時候我覺得董事長有股凜然不可抗拒的氣質,那是一種信念也是一種執著,在生命中刻畫了很鮮明的色彩。更多的時候,我們覺得他返老還童,有一顆仁慈純真的赤子之心。這些,好像就是一位平凡的偉人特有的風範。

     最遺憾的是,我不會講客家話,不能很順意的和董事長談笑風生,多得一些道理。在一起時,他會很認真的用國語或閩南語一句句的慢慢說。我常想,如果有一天我學會客家語時,我要常常找他,在樹下,或在操場上,面對著大武山,探討人生的方向。

     如果說大武山是美和的守護神,那麼董事長便是美和精神的所在。每天他們交互輝映在美和的校園裡,令人感到振奮和歡欣。即使假期學生回家了,冷清的校園裡仍見一個踽踽獨行的老人。

     前年暑假結束前開學不久,樹下藤椅的主人不見了,校園裡頓覺落寞了許多,每逢有人去台北探望董事長回來,我們總是焦慮的詢問,帶回來的消息總是說好。那年冬天,畢業旅行夜宿台北,我們帶了幾個學生去看他,呈現在眼前的,竟不是往日挺著肚子的那種朗健體態,心裡難過的不知語從何起。但是,他的精神仍然很好,從照片中看到學校的進步,興奮的連聲讚嘆。學生幫他按摩捶背時,又高興的叫個不停,病容中依然俏皮、詼諧依舊。

     去年暑假,帶學生到台北去考試時,我們又去看他。這時候董事長更瘦了。側著身體躺在床上,已不如上次來的精神煥發,只是學生一來,他仍愛聽聽家鄉和學校事。

     也許董事長,不能再回到美和了。護專的那間教室一年多來燈就不曾亮過,兩校之間的那扇門也每日深鎖,藤椅不見了,每日早晨那一聲親切的「Good Morning」如今也已是學生們回憶中的事。這一年多來,美和一直在進步,我們多盼望奇蹟出現,校園裡能再見到董事長,也許這裡的靈秀之氣會使他康復的更快。

     八月二日晚上,校園裡的風好大,夜裡不能入眠,幾次醒來關門窗。翌日早晨升旗的時候,全校師生默哀致敬。翌日醒來,風靜了,雨停了,學校出奇的安靜,原來董事長在凌晨二點多去世了。

     早晨升旗的時候,全校師生默哀致敬。上課中,提到董事長生前的言行,有一隻蝴蝶就在教室內飛來飛去,我告訴學生‥「你們看,董事長多疼你們,他回來了」。

     今晚我在辦公室寫這篇文章的時候,一隻螢火蟲從窗戶飛來,停在稿紙上,我們又驚喜,又訝異,誠敬的放到操場上,在歌聲中,注視著一點螢光,冉冉的飛回夜空。

     我們最敬愛的大家長已撒手歸天,永遠的離開了這一群他帶大的孩子。長久以來,大家存放心底的那份掛慮,沒想到真的來了。鬱鬱蒼涼的校園裡,彷彿一幕一幕的重現那些足跡,那些故事。但是,我們相信董事長還會再回來,遨遊於鄉間,散佈在碧草如茵的校園,看著晨曦中來,黃昏中歸去的學生,英靈與我們相伴。每當旭日初上,大武山雄偉的屹立東方,我們將會記得這位平凡中的偉人所留給我們的典型和風範,永遠的輝映在美和,在人間。

  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一九八四年八月於美和

註:作者曾焜宗校長,現任國立內埔農工校長,國立彰化師大物理系畢業後,曾在本校任教12年,並完成高雄師大教育碩士學位,教育理念先進,主張「歡樂產生智慧」,為本校建樹良多,甚得學生敬愛,為「音樂輔導」之專家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3.4.7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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